清末禁烟的那段历史
“洋药”(进口)潮水般涌入的同时,作为货币使用的白银则不断外流◆★■◆,这对于一个“银本位”国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。为此◆■■★◆,清廷想出了一个“进口替代★★■■◆”的高招,那就是准许本国种植罂粟。这样的话◆◆,“内地之种日多◆◆”★■★,“夷人之利日减★◆■■■★”“迨至无利可牟,外洋之来者自不禁而绝★◆■◆”。在此思维启发下,就连林则徐也在道光二十七年(1847年)改变了之前的强硬主张,其认为,“内地栽种罂粟,于事无妨……若内地果有一种芙蓉胜于洋贩■★◆,则孰不愿买贱食■■★◆★★”?
随着国内禁除呼声的高涨■★,资政院在首次年会上通过决议◆■,奏请清廷于1911年1月29日全面禁止种植■◆◆,并全面禁止进口。该决议通过的次日,清廷外务部向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提交备忘录■◆,其中特别强调,如果中国彻底禁绝本土而英国仍向中国出口的话,这不但有违公平■◆■★■,而且是不道德的■◆★。在国内外舆论的压力下,英国最终同意继续减少出口,并于1917年全面停止对华贸易★★■。
清末新政后◆◆◆■◆■,国内对革除陋习的呼声日益高涨★■★■★,经反复争论后■■,清廷最终于1906年9月20日颁发“禁烟上谕”◆★★★,宣称在“十年以内,将洋◆■◆◆■★、土药之害,一律革除净尽”。当年11月30日,会议政务处拟定《禁烟章程》十条,其中对禁吸、禁种、禁运等各项举措作了具体规定。1908年4月,清廷委派恭亲王溥伟充任“禁烟大臣”,以示重视★■◆。
在严重的财政困难下,各省不得不削减用于军队的开支◆★★■◆,而这又招来了军界人士的极大不满◆★。1910年10月★■,被派往江宁陆军中学学习的第九镇军官被宣布只发给七成薪俸时,学员们的情绪十分激愤。1910年底★★■■★★,湖北宣布削减新军开销,总数达56万两■◆★。军人对此表示抗议,有的甚至带着武器离开了军营(一条步枪可卖数十两银子)◆■◆◆★。1911年★★◆◆,清廷已无可能足额发放官兵们薪俸■◆■■,于是在当年5月宣布各级军官的俸银削减40%,这无疑是新军军官们在辛亥年与清廷离心离德的一大原因。
7年后,美国社会学家罗斯也在陕西看到类似的情形■■,“成片的罂粟花长得如火如荼,异常耀眼。它们的主色调是雪白色,花冠则五颜六色,有紫色、粉色、深红色■■■★◆、猩红色★■、红宝石色,这些颜色点缀在白色罂粟花上,五彩缤纷,煞是好看……它们就像是技艺高超、美艳绝伦的美女蛇,引诱驱使着众多的追随者”◆★“罂粟花在阳光下摇曳生姿,种植的繁荣,让人丝毫不会觉察这个国家的暮气沉沉”。
湘军大佬,曾任多省督抚的曾国荃对此极为痛心■◆★:“以前力耕之农夫,决无吸食洋烟之事★■★◆★■。今则业已种之,因而吸之◆■★★,家家效尤,乡村反多于城市。昔之上农夫,浸假变而为惰农矣■■;又浸假而为乞丐、为盗贼矣。”
◆■★“禁烟”并非始于道光◆■★◆,早在林则徐虎门销烟之前,雍正朝即有规定,私开烟馆■◆★■■■、引诱良家子弟者,比照惑众惩处★■,最高可处绞监候★★。但荒唐的是■◆■★,严刑峻法下的非但屡禁不止■■◆★◆,反而随着两次战争的战败而泛滥成灾★★★。据统计,1856年从境外输入的价值3500万银圆,至最高峰的1879年达到94835箱★■,合1312万英镑(约5200万银圆),而上海滩的怡和洋行和沙逊洋行,当时都以贩卖而闻名。
吸食者中,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各级官员与随从者,战争之前即有人估计,京官中吸食者占十分之一,地方官中则有十分之二三,至于★◆★◆■■“刑名钱谷之幕友■■★,则有十分之五六,长随、胥吏更不可胜计”◆★★◆■■。
按《禁烟章程》第九条的规定,凡60岁以下的官员限6个月戒断(此条同样适用于学堂教习、军官■■◆★◆★、士兵、学生等),否则即要辞去公职。为此,各省先后设立禁烟局所52处■◆■★★★,并令各级官员★■■◆、有职人等分期调验。这种专门的检查场所,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,唯独没有供应★■★■★■,受验人员必须在这里待满3天,才算通过★★★。据报告,到1911年4月20日,京内各衙门已戒断者近5400人,因“戒烟不力”而被◆★■■★★“革职休致”或自请开缺者达290人,更有136人“因戒吸而病故◆◆★◆■”■★■◆◆■。
在3年试验期即将到期之时,清廷于1910年与英国重开谈判◆◆■◆★◆,但英国人对中国的禁烟成果将信将疑,迟迟不肯兑现之后7年内停止向中国输入的承诺■◆◆◆■。为调查清廷的实际禁烟情况,英国外交部委派资深外交官谢立山展开实地考察。从1910年5月到1911年5月,谢立山用一年的时间走访了山西★★、陕西◆■◆★、甘肃、四川、云南、贵州6个主要种植省份。在其后提交的评估报告中,谢立山认为,“山西实际上已完全停止了罂粟种植◆◆◆,陕西罂粟种植减少大约30%,甘肃种植减少不到25%”“云南全省自从采取禁烟措施后种植减少大约75%”“贵州种植也减少70%”★◆■■。
清末禁烟的另一大突破是通过外交谈判与英国达成协议。自1907年开始,英国承诺每年自印度输入中国的数量减少10%,如清廷在其后3年的禁烟成绩有重大进展◆◆■,英国将继续减少进口(如无进展◆★◆,中国需赔付英国此前损失的3倍)。1909年2月■◆,清廷在上海主办了世界上第一次国际禁毒会议——“万国禁烟会”■★◆◆,会议地点设在外滩最豪华的汇中饭店★■◆★■■,当时有来自中、美、英、法、德、俄、日、意等13个国家的代表出席会议。作为会议的重要成果,本次★★■★■◆“万国禁烟会”直接催生了首部国际禁毒公约——1912年《海牙禁止公约》。
为弥补因禁烟而导致的财政损失★◆★,清廷想方设法另开税源,譬如推行印花税◆■★★、盐斤加价等,但这些远远不能堵住由此带来的财政窟窿◆★◆★。为此,地方督抚们也是绞尽脑汁,掘鼠罗雀★★■■,如云贵总督沈秉坤开矿增收,四川总督赵尔巽拟抽肉厘,江西巡抚冯如骙对出口之米征税,等等★★,不一而足。
1903年初夏,翰林学士恽毓鼎奉命前往开封充任癸卯科同考官。返京路上,他惊讶地看到■★■■,黄河沿岸竟然种植着绵延连片的罂粟。在色彩黯淡的豌豆或麦田的衬托下,那些罂粟花开得如此艳丽而惹人注目■◆★■,让恽学士忍不住赋诗一首:“晓渡黄河走转车,离家较近转思家◆■★◆■。南风十里鸳鸯锦■■■■★★,开遍连畦罂粟花■■◆★★◆。”
经济的繁荣与众多的吸食者互为因果★◆。据统计,1906年全国产量约5800万斤■■★■,吸食者超过2000万人,而在部分罂粟种植区◆■,由于十分便宜,以至吸食者众多,如四川、甘肃等地,近半甚至超过四分之三的男人都吸食◆◆★★,而女性也为数不少。有一些地方★■◆■,人们讨论婚嫁时,最需要了解的细节竟然是这个家庭中拥有几杆烟枪◆★★■!
背离了保护国民身体素质的基本宗旨,清廷的“禁烟◆◆■■★”政策也就变成了防止白银外流乃至于◆■◆★■“与洋争利”的经济手段■■★,开禁也就是迟早的事了。“烟禁”放开后,一些适合种植的地区为追逐丰厚利润而改种罂粟,很多肥沃的★◆◆★“生谷之土■★■”被挤占,而在大量土烟涌入市场后◆■★■◆,价格随之下降,这又导致吸食者成倍增加■◆★★◆。
以四川为例,当时“川东无处不种罂粟,自楚入蜀,沿江市集卖者,十室中不啻六七◆■”;川土“行销湘、鄂、陕◆■★★■◆、黔等省,道途数千余里”,而在清廷宣布禁烟的前夕◆◆◆■★,四川“有四十余州县,除边厅者★★,向资罂粟为生计”★★★■■◆。光绪年间,云◆★■★、贵◆★◆★◆、川三省的土烟产量最高◆★,其原因有二:一是当地罂粟种植的收益远高于粮食种植★■◆■◆◆,二是西南地区多山地而少良田的自然条件。
道光时期◆■★,尚未等战争开战,全国各地早已是烟馆林立★◆★◆■,上自王公大臣,下至普通百姓,吸食竟被视为富贵荣华的标志★■,就连道光皇帝★■■■★,也一度沾染成瘾。后来■★◆◆,道光发现吸食费用甚大◆★■★★,而他又是◆◆“史上最吝啬的皇帝”■◆◆★,于是将烟膏毁弃■■◆◆◆,并处死了最早进烟的太监。戒除烟瘾后的道光不无担忧地说,此物如不禁绝而任由它流行于内地的话★■,不但亡家★◆■★■,实可亡国■◆■■★!
作为一项◆★■★“善政◆★”,清末禁烟却引发了另一个★■★“恶果”■★★■■,那就是大大加剧了清廷财政上的危机。庚子年后,由于推行新政和外加各项赔款,清末财政已是捉襟见肘,而禁烟更是令其雪上加霜。据统计■■★,在禁烟政策实施前,清廷每年从洋土药所得收入高达1000万两(含进口的进口税、土药的厘金◆■■、烟亩捐等),占清廷财政收入的8%左右★★◆。
不管怎么说,清末禁烟在短短的数年间还是取得了显著的成果★★。禁烟后,随着小麦稻谷种植面积大大增加,粮食供给变得充足◆★◆,而被挤占的商业也在恢复。以甘肃为例,内地商人之前往往来此收购◆★,而禁烟后则改为羊皮、猪鬃等。作为禁烟成效的另一个证明是■◆★,价格在此期间连翻数倍◆★◆■,据说四川奉节县(今属重庆)因远离总督府而禁烟松弛,大约有五分之四的耕田都种了,结果那些滑头的烟农狠狠发了一笔横财◆◆■★。
罗斯还观察到■■◆◆,每到罂粟成熟的季节,农民总是先用小刀把球状的罂粟果划开一个口子,然后牛奶一般的汁液就会从小口子渗出;一两天后,汁液会变成棕黄色的胶状物,把这些东西刮下来◆★,就是“原生”的——事实上,这种未经加工和提纯的本身就是一种毒药。与粮食作物相比,罂粟的产量十分有限,每英亩只能产几磅而已(一磅为453克,合不到一斤),但到出售时,每磅可以卖到2—10美元,是种植小麦收入的数倍。
从战争结束到清末禁烟,在中国已弛禁半个多世纪。据《剑桥中国晚清史》的统计,贸易在战争前占到中英贸易的一半以上,而在整个19世纪■■■★,是世界贸易中交易金额最大的单宗商品◆■◆■。与此同时,国内种植也十分普遍◆◆★,据1906年的统计,全国共播种罂粟近1800万亩■★■◆★◆,占当时全国总耕地的1◆★★■.5%,而在部分地区,如四川、云南、贵州三省,罂粟种植面积占到全部可耕地面积的8%以上。
清末新政中最重要的一项要务是练新军,而很大一部分军费是来自税款。以张之洞创办的湖北枪炮厂为例■★★◆◆,在1895—1905年,其经费有30%来自税★◆◆★◆,而禁烟令后,来自税的经费下降为13%,结果导致原本可以生产出世界最新式枪炮的兵工厂最终难以为继,停滞不前★■★。